Acacia

【伏黛】向死而生(1-3)[师生/治愈]

如此完美的私设

洛基的背叛:

中篇预定。


更新不定时,每更3小节约8k-1w不等,接受催更。




【食用说明】


-治愈/纯情暧昧向。


-大体上的hp世界观/16岁的里德尔×哲学女教师黛玉。


-私设一堆,介意慎。


 


向死而生


 


0


 


承认它,接受它,记住它,然后为它而活。


 


1


 


“东方的文字对你们约莫是难了些,只若读了便知了,共通的道理可不少。也不知你们可读过黑格尔的辩证法,却也巧了,早在两千年前,庄周便已有了。自然,我既如此说,辩证逻辑定是不一样的……”


 


斯莱特林的模范生汤姆·里德尔悄悄地打了个呵欠,觉得讲师细细柔柔的声音如温水一般在耳畔流过。他一如既往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这能让他在上一些没意思的课时给窗外路过的可怜生物变个形,以此维持两秒的乐趣——比如现在。可惜他瞟了一眼外面,什么活物也没发现,愈发觉得无聊到干涸。不过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初秋的风还有点燥热,下午三点的日光透过树叶在草地上留下斑驳的光点,远处的禁林传来阵阵山音,和女教师的声音和在一起,像是某种催眠曲似的。他感到昏昏欲睡。


 


“道家讲「天道无为」,说的是顺其自然,遵守规则。这和你们的认知怕是相悖了,可你们巫师也有规矩,横竖这世间之事总有逆不得的……”


讲课的声音突然停了,里德尔赶紧停止了瞌睡,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体。他环顾教室,斯莱特林的学生已经睡倒了一大片,赫奇帕奇倒是还有几个人强撑着听课。级长托起了下巴,抱着半看笑话的心态等着讲台上的女教师发飙,却只见她握着书,沉默了足有五六秒,才叹道。”……罢了,这道理我自己也没参透,倒拿来教你们……”


 


里德尔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看着女教师将手里的书翻了个页,继续讲了下去——说实话,她没给斯莱特林扣上50分,他感到十分意外。讲课的是霍格沃兹魔法学校新来的讲师,是个年轻的东方女性,姓林,学识相当渊博,估计和拉文克劳很有共同话题。现在她操着特殊的口音和奇怪的古英语单词给他们讲哲学,学生们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因为几乎没有一句话听得明白,竟没人举手提问。


 


开哲学课其实是邓布利多教授向迪佩特校长提的建议。按照他的逻辑,霍格沃兹的学生们在成为优秀的巫师之前,首先得有好的品行才行。学院积分的机制还不够,必须得有人来引导他们建立人生观。里德尔在心里觉得这决定幼稚又可笑,他是巫师,还有什么比强大的魔力更重要?这种课的存在纯属浪费时间,这是个麻瓜的课程,而教授它的林黛玉小姐——毫无疑问,是个麻瓜。


 


里德尔当然对自己的麻瓜老师颇有成见,但这位女教师清秀漂亮的样貌依然吸引了好几个男生坐在第一排,他们仰着脸,像一排向日葵似的追随着林小姐的身影,甚至盯着她傻笑,而她……好吧,她像是没看见似的。


面对来自一个麻瓜的毫无道理的傲慢,这位斯莱特林不禁开始以批判而挑剔的目光审视着他的老师。不过,无论他挑出多少毛病,将矛头指向林小姐的外貌都无疑是个错误的做法。她很年轻,甚至看上去不比他年长多少,留着一头长直乌发,在背后用一个素色发圈揽着。她的眉毛淡淡的,墨色的眼睛闪着剔透的光,像是含了露水。她穿着素色的衣衫,那衣服和他见过的麻瓜穿得都不一样,他猜测她应该很适合英国的大雾或阴天,那会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幅东方的水墨画。


 


“她的镯子好漂亮,我下课要去问问她在哪里买到的。”他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声。


“天呐,我觉得我可能买不起,那看上去至少值100个加隆。”


“不会吧?东方人有这么有钱?我爸爸前两年去东方做事,他说那里的麻瓜吃饭都困难……”


“噢,我猜她可能是什么贵族小姐之类的,你看她的指甲那么长,指甲油也一点没掉。”


……


 


身后的女生自以为小声地聊着天,里德尔被吵得越发心烦,回过身礼貌地请她们安静。他的话有一些效果,她们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也成功地使她们的话题从林小姐变成了他。


 


“嘿,你知道吗,里德尔……我前两天……”


“真的?噢梅林啊……他实在是太绅士了,我猜……”


“你说得一点没错,他……”


……


 


里德尔轻轻地吸了口气,克制住把叽叽喳喳的女生变成狗尾巴草的冲动。他拿起笔,在羊皮纸上记下了林小姐在黑板上列出的参考书的书单。《悲剧的诞生》、《精神现象学》、《思想录》……好吧,她相当体贴,没有列方块字写的作品,然而这并不妨碍这些书看上去枯燥乏味。他宁愿期末考试是把杯子变成一只会讲中文的老鼠。


 


“小姐。”一个第一排的学生举起手。”您的名字里有有个Die字,那是死亡吗?”


 


男生的声音让教室里大部分人都醒过来了,他们纷纷抬起头,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比什么「辩证法」「无为」要好奇得多。一个与魔法世界格格不入的东方麻瓜远渡重洋来到这里,他们对她周遭萦绕的神秘气氛兴趣十足,里德尔放下笔,也跟着打起了两分精神。


 


林小姐似乎并没有想到有人会问问题。她不知所措地抿了抿淡色的嘴唇,犹豫地说。“这发音其实有区别……不过罢了,倒也难为你能想到。只是不是这么个说法,我名字中的黛,是青黑色的意思,描眉用的那个。”


她说着,在黑板上写了个方块字,“中文里有个词叫‘眉眼如黛’,便是这个字没错了。”


 


“这个词真适合您。”提问的学生笑嘻嘻地奉承着,周围的几个男生随即发出了嘘声,死气沉沉的教室开始乱了起来。不想女教师巴掌小脸一下红透了,她支吾了半晌,气道。“你……你这人……看着好端端的,说话怎如此轻薄!”


 


教室瞬间安静了,然后——像是一滴油掉进了沸腾的开水中似的,只是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学生们哄堂大笑。一百个毫无恶意,也是一万分的嚣张跋扈。有几个赫奇帕奇犹犹豫豫地想要说点什么,又被斯莱特林的嘘声和口哨声压着坐了下去。


 


这位东方人要适应一下了。里德尔懒懒地翘着腿,看着讲台上手足无措的人,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斯莱特林向来自命不凡又极刻薄,对于教授非魔法专业课又好欺负的麻瓜教师,他们不可能留一点情面。


林小姐是第一次代课,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又气又急,愈发涨红了脸,将书本往讲台上一撂。“你、你们这些人,都是一处的,都不是好人……”


 


学生们笑得更加恣意,里德尔看着林小姐快要哭出来似的气愤神情,感到一丝恶劣的愉悦。享受之余,他也在心底盘算,这无疑是个让这位女老师对他印象深刻的好机会,于是一直耐心地等到她就要捂着脸罢课离开了,他才恰到好处、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请大家安静。”他说。


 


他的声音不算大,刚刚能让每个人都听到,却每个字都渗透着不容抗拒的气魄。级长那双漠然的眼冷冷地扫视过每个人的脸,嘈杂的笑声便迅速地消了下去。


 


教室静了几秒,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而尴尬,像是有人突然改变了这里的气压似的。幸好下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学生们抓起自己的东西落荒而逃,生怕被女教师揪住记下名字——十秒内他们就都跑光了。


 


里德尔坐了下来,心底对任由自己摆布的软弱同学们十分蔑视。他将自己的东西有条不紊地收拾整齐后,往教室外走,顺便在经过讲台时向还未收拾完的林小姐礼貌地道了别。意料之中的,女教师叫住了他。


 


“哎……”她张了张嘴,撩了一下耳畔的碎发,那白净的脸上依旧透着未消去的绯红。“刚才……多谢你了,且告诉我你叫什么?”


“您没必要为这种事道谢。”里德尔答道。他心下为目的达到得意了一秒,同时生出几分无趣。他注视着她,露出了一个得体礼貌的笑。“这是我应尽的职责。我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斯莱特林的级长,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尽管向我提。”


 


他看着那双清透又带着一点怯意的眼睛,似乎是有话还没说完似的,便配合着露出「愿闻其详」的诚挚表情——无非是一通听得耳朵磨茧子的夸赞吧,他兴致缺缺地想着。


 


“……那,要我说,你下次还是莫要再管了。”


……什么?


 


女教师垂着眼睛躲闪着,让他联想起某种瑟瑟发抖的小型食草动物——兔子之类。可片刻,她便下定决心似的抬起眼睛,侧目瞧着他,“到底你还是学生……这回虽是他们的不是,合该我来管……我也总该严厉些。”


 


“……”里德尔意外地看着她。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柔软的坚韧。在斯莱特林遍地的自负与野心浸泡了多年后,这成为了非常陌生的东西。


在他的概念里,柔弱的人依附着强大的力量作为依靠——不,不只是他,这难道不是现实世界的生存法则?


 


“——当然,小姐 。”注意到林小姐再度露出的不安神色,他努力地克制住嘴角的讥讽笑容,以谦卑的姿态冲她鞠了一躬。“我记住了。……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他转身出了教室。


 


……她和他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汤姆·里德尔步下生风,一路向图书馆走,嘴角终于忍不住扬了起来。他摸着下巴,心里琢磨起一个恶劣的小计划。


一个软弱无力的麻瓜,这没什么意思,不过让我看看您能做到哪一步——我对此保留相当的兴趣。


 


2


 


林黛玉猜测自己应是做过几年学生的,但想必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做过老师。前天是她第一次上课,赫奇帕奇的学生是极仔细的,只是偏偏一起的还有学校里最不好对付的斯莱特林。她悬了一节课的心,还是在最后出了岔子。虽然有个叫里德尔的男学生替她解了围,可她心想总归自己才是做先生的,总不能靠着那级长的威风压着学生。


 


昨日格兰芬多与拉克文劳的课上得很顺利,这给了她不少信心,不过今天刚踏入教室,她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顺着窃笑的学生的目光看过去,她看到黑板上写着一个大大的「Die」,配着东方人、麻瓜、黄种人等词汇,还画了个丑陋可怖的骷髅头。她蹙着眉看着一屋子学生,大多数——包括里德尔都一副紧张的样子正襟危坐,也有几个斯莱特林带着半是害怕半是期待的眼神等着看她的反应。


黛玉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下了然。


其实,若是放在早些时候她早就撂了书本告诉校长去了,可她才下定了决心也得让自己利害些,断不能在这时候退让。她将书放在讲台上,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一双琉璃般的眼细细地打量过教室里每个人,才蓦地勾起一个冷笑。


“真是奇了。”她盯着学生们,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道你们这些魔法学校的学生都是西方洋人,自然是开放些,却不想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


 


她开口依旧是柔柔弱弱的声线,却像是淬了刀子似的透着一股寒意,反而把学生们吓了一跳——他们万万没想到前两天气红了脸也说不出半句狠话的年轻女子也有这一面。黛玉环视着鸦雀无声的教室,做恶作剧的学生连忙都低下了头。里德尔是装好孩子装惯了的,可当那双清透的眼看过来时,他心底竟也莫名地心虚起来,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结果黛玉就这么直直地看了他几秒,才移开了视线。


她轻轻咳了两下,淡淡道。”你们这般闹我是不怕的,只是却要问问你们自己的心,偏偏将这个字写在这,又是为了什么?” 说着,她用手绢捂了口鼻,一边咳着,一边将Die以外的字眼擦了。“也罢了,今日我们不讲别的,就说说这个——里德尔,说到死,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完全没料到会被点名回答问题,汤姆·里德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他愣了一秒才开始考虑答案。这对一个优秀的学生来说很少见,毕竟如果是魔药课或变形课,他的答案早在问题抛出时就呼之欲出了。他听见几个与他走得近的学生小声地说着「Voldemort」,便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恐惧。”他说,语气有点不确定。


 


“……恐惧?”黛玉放下了板擦,用手帕轻轻地将手上的灰擦干净。她回过身来时,头发微微甩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看着他,微微抿着的嘴角一弯。“瞧瞧,我还以为级长是个什么都不惧的,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她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挖苦,几个学生便忍不住笑了起来,里德尔干咳一声,暗暗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这个林小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说得倒是不错,恐惧。”黛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再问你,为什么恐惧?”


“……恐惧的原因,我想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这一次里德尔仔细考虑了一番,沉着地说出了类似标准答案的东西。“例如麻瓜中的无神论者,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可能来源于未知,因为他们并不相信人有灵魂,认为人死如灯灭;而虔诚的有神论者很难说会对死亡有所恐惧,有可能是对生的依恋。”


“那巫师又如何呢?”


“巫师……”里德尔迟疑了。


 


黛玉点着头示意他坐下。“你答得不错,加上10分还是能够的。只这分类标准横竖怪了些……”她翻开了书,“若是以存在主义来解,死便是一种可能性,人总归是要死的,只是时间、方式,是有些不确定的。虽未必是原因,可巫师是这般,那什么麻瓜,也是如此来的。”


“……”里德尔皱起眉头。他完全不同意,巫师和愚蠢的麻瓜不一样,纯血统和泥巴种也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不过,我是不信什么劳什子生命平等,有人生来要什么有什么,有人出生就没爹没妈的,何来平等一说呢。”黛玉说。她今天似乎有点疲倦,正靠在讲台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又眨。


里德尔心底却是蓦地一凉。女教师的话十有八九是无心之语,可他忍不住抬头盯住了她。她没有与他对视,眼睛里正带着茫然,像是为自己刚才说的话疑惑,又像是在思索什么抓不住的东西。


 


“您是个宿命论者?”一个斯莱特林问道。他的语气十分不屑,但毫无疑问地证明了,这一次认真听课的人比上次多得多。


“我几时说我就认命了?”黛玉摇摇头。“做或不做总也有区别的。”


里德尔回头看了看教室,他看见很多赫奇帕奇的学生露出了赞同的表情,而提问的学生鼓起了嘴巴。“可血统不是在出生时就决定了吗?”


黛玉闻言皱眉。“你哪里不明白?我也不说什么宏图大业,横竖还是为自己的心就是了。”


 


一问一答之间,时间过得飞快,下课铃很快打响了。几个学生带着若有所思的懵懂神情慢慢收拾着东西,也有两三个人意犹未尽地围到了黛玉跟前。里德尔心想自己或许确实需要借几本书研究一下这些学问,可他对课前林小姐对自己的注视更加在意,想着果然还是得编个什么理由解释清楚。可那几个同学偏偏粘在讲台附近不走,弄得他十分烦躁。等到他们恋恋不舍地散去时,都快到晚餐的时间了。


 


里德尔抓起自己的讲义夹,快步走到了讲台前。“林小姐,”他急切地说,“那几个恶作剧的是斯莱特林的学生——非常抱歉,我本来想阻止他们……”


黛玉闻言却只是摇摇头。“你莫要再诓我。”她瞟了他一眼,竟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我瞧你的神色,今日之事怎么着也有你三分。我猜得对不对?”


 


……她果然知道了。里德尔更加紧张起来,不过他想起今天即便发生了这种事她也没给斯莱特林扣分,而且林小姐看着又不怎么生气,便大胆推测自己不会被惩罚。于是他放弃了事先想好的狡辩之辞,诚恳地低头道歉了。“……对不起,小姐。我默许了他们,可我没想到他们会做得那么过分,这是我的责任……”他拿捏着措辞,吞吞吐吐地说着,并适时地抛出了自己的疑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当真不知道?”黛玉打量着他。面前的少年也是一头黑发,这让她觉得亲切了些,眼看那张英俊的脸上正显出后悔的神情,她有点不忍,便叹了口气。“你呀,若当真有心,虽我对你说了莫要再管,也断不该是今天这瞧好戏的态度。”


说着,她又歪过脑袋瞧着他笑。“再者,我瞧你在这群学生中不一般,你才因这事凶了他们,若没有级长大人恩准,他们又怎敢放肆?”


 


“……”该死。里德尔心下暗骂自己轻敌。今天的课应该迟到或是缺勤才对,结果他因为不想错过了这个小计划的有趣成果,竟反而露出了马脚。


……不过,这个表面柔弱的女教师,也确实让他有点刮目相看了。“请原谅我,小姐,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他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饶你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是罚定是要罚的。”黛玉想了想。“我才来这,也不知别的教授是如何,且罚你就今天课的内容作首诗给我瞧瞧,下次课交予我就是了。”


 


——作诗?!


……那么确实没有教授会像您一样。


里德尔克制着嘴角的抽搐,暗暗唉声叹气。以前除了邓布利多,没有老师发现过他的秘密,结果她两节课就意识到了——啧,全怪他做得不细致给自己挖了个坑。可奇怪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因此厌恶他,这也让他在这门课拿优秀有了几分兴致。


 


“我明白了,小姐。”他走近了一步,隐隐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他沉吟片刻。刚才课上时,她谈死亡,讲到佛教有轮回之说,说众生生死不已循环不息。她只提了一句便没再细说,但他留心了——倒不如说他对此兴趣十足。


“有事明儿课后再说吧,今儿我有点子乏了。”黛玉不冷不热地说着,一边收好了东西,“可该去了。”


里德尔很识时务地让开了过道。“是的,小姐,我明天再来找您。”


 


女教师经过时他吸了下鼻子——她真好闻。他侧过脸盯着那袅袅消瘦的背影,无意识地舔了下嘴角,目光灼灼。


他开始觉得心底有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突突地跳动,一种心绪如同点笔尖点在纸上时的墨痕迅速晕开。


 


……那是久违的,因未知的危险而悸动的兴奋感。


 


3


 


“汤姆,我觉得那个哲学老师不喜欢你。”


站在旁边的男生是个无能又话多的纯血,他总想巴结他,可说的话实在不招人待见。“真难得,我以为不可能有老师看你不顺眼的。”


里德尔将写好的诗折进了信封,在信封背面以高调的花体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是吗?我会让她喜欢我的。”他将信封夹在夹子里,“该去上课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然不顾身后的男生大叫「嘿等等」。


 


这节课的主题是尼采式的悲剧,阿波罗式的英雄力图摆脱其个体的局限走向狄奥尼索斯世界时注定要失败的努力使里德尔印象深刻,他开始对这门课有所改观了,放纵、痛苦与毁灭,她肯定了审美,而他喜欢这些字眼,他深信他有力量成为这一切的象征——他无比渴望这个结果。


 


“‘本能’二字便结了。”黛玉一边答,一边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信封。她看着信封上漂亮的字迹「给林小姐」,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收到了一封情书,连忙掩饰一般地将信胡乱夹在书里。


她尴尬地背过脸,“理性,还有放纵,横竖都是本能……一表一里罢了。”


 


“小姐,您不读读我写的诗?”里德尔跟着走上了讲台。他到今年年底才满16岁,却已经生得十分高挑,比东方的女教师高了半头有余。“我第一次写,想听听您的评价。”他腼腆地说。


“这倒也不是不能够,只是讲了这么长时间话,怪口渴的。”黛玉一边说,一边将夹着信的书放进袋子里拿着。她抬起头,正对上那双热切的眼睛,一时吓了一跳。“你……”


“林小姐……”里德尔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我知道了!你莫要离我这么近……怪热的。”黛玉后退了一步。她眨眨眼,一时为自己找的蹩脚借口懊悔万分,又垂下了眼睛思量一会儿,才说,“罢了,若不嫌你便也过来罢,请你吃一杯茶还是请得起的。”


“是的,小姐,我很荣幸。”里德尔快速地说。


 


黛玉皱了皱眉,看着学生脸上温和有礼的微笑,却觉得自己凭空生出一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兴许是弄错了罢。她想着。


 


里德尔本以为他们是要去餐厅,结果黛玉将他引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是单独的一间小屋子,屋内收拾得很干净,堆着满满的书。他得到允许后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她的桌上正放着一本写满了方块字的书,他看不懂那是什么。


“谢谢您。”里德尔接过黛玉给他的茶水,递到了唇边。“……这是东方的茶叶吗?和学校里平时喝的好像不太一样。”


 


“难为你尝得出来。”黛玉说。她刚刚说口渴,此刻却正坐在对面拆开他给的信封。里德尔想象了一下她的反应,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提她没给自己倒茶的事比较明智。


 


这间屋子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意的物件——噢,除了笔筒里插着的……画笔?这么多支粗细不一的,不过好像又和画笔不太一样。他对那不感兴趣,于是目光重新落到了他的老师身上。她正入神地读着他的诗,那双黑眼睛此刻映着夕阳的颜色,仿佛夜色里被火把照亮的湖水。他这些年从未注意过女性的容貌,可他觉得她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


 


“……我欲将你囚禁,可你早已禁锢我的灵魂……”黛玉喃喃地念出声。


她歪过头想了想,苍白的面颊迅速染上绯色,干脆将信往桌子上一撂。“你——你倒拿我取笑!”


眼看着女教师的脸上浮现又羞又怒的神情,里德尔连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她正盯着他,“这哪是什么死亡的主题,分明、分明——”


她的眼里折射着粼粼波光,半晌没说出后半句话。


 


里德尔握紧了手指,脸上开始出现紧张的神色。“抱歉,这一定是误会,我并没有捉弄您的意思……”他顿了顿,琢磨着林小姐正在气头上,绝对不能逼得太紧激怒了她,于是后退两步低下了头,才继续说道,“我这两天读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为了爱情直面死亡打动了我,所以我才写下了这首诗……”


霍格沃兹最优秀的学生说着真诚的谎言,又透出小心翼翼、手足无措的表情。“我写得不好,您生气了?对不起……”


 


“……”黛玉瞪着他喘气,又轻轻咳了起来,里德尔有点犹豫按照人之常情自己是不是该去给她倒杯水,可他的立场实在不适合乱动东西。好在女教师咳得并不厉害。现在她垂着眼睛,盯着信纸像是盯着和她有深仇大恨的东西,这让他觉得有点好笑。半晌,她一把抓起了信纸。


 


“……”里德尔在心底暗暗放松了些。


他觉得自己成功一半了。死亡与爱,呵,多么般配的两个词。生离死别无法打动他的心,但眼前的女教师不过是注定被他支配的众人之一,更何况她那么感性——他能想象她伤春悲秋度过人生的日日夜夜,她的双眼永远渗着神秘的招引与微燃的悲喜,而现在她那一双素手摩挲着薄薄的信纸,像是下一秒就要为他信手胡诌的句子动容。


 


“罢了,念你是第一次写,便饶你这遭。”他听见她小声地说,“写得是不错的,只是也太直白了些,兴许你们便是如此的……”


“谢谢您!”他的眉眼弯了起来,坐了下来。


 


他隐约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早就习惯被夸奖了,事情的发展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心里却像是吃了一大口淋着满满的蜂蜜的油炸茄子。


 


“只我竟不知道,你也是个会读些情啊爱啊的人。”黛玉将信放下了。她将信纸细细地折好,重新装回信封递给他,“我还以为你是个成日沉迷专业课的。”


里德尔怔了一下,笑容带了点尴尬。他看着递信的手:“您不留着它吗?”


“我要这劳什子作甚。”黛玉说,“再说,这诗合该给那些姑娘家的,趁早拿了去罢。”


“那么,您更应该收下它了。”里德尔说。


 


空气突然像是凝结了一般安静。


 


……糟了。里德尔心想。他做得太过头了。


他太过得意忘形,忘记了林小姐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女性不一样。这是个敏感的姑娘,他操之过急,会吓跑她的。他那价值千金的大脑开始迅速组织编排好的句子,“这只是一次作业,您能喜欢我真的很高兴。”他说,“而且——我也从未有过什么心仪的姑娘,并没有赠与的……”


他的声音一窒。


 


他看到林小姐将那封信揉成了一团,扔进了书桌旁的垃圾桶。


 


“那便这样罢,你也该去了。”黛玉站起身来。她没看他一眼,声音却带着几分冷意。“总不能单靠这茶水填肚子。”


里德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着女教师的侧脸,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尖细的下巴微微上抬,嘴角也紧绷着。


“……是。”他起身,深知此刻多言一定是火上浇油,他只是冲她礼貌地低下头。“谢谢您的招待。”


 


今天的晚自习,里德尔一页书也没看进去。


他只反复地想着一件事。若是平时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做出这种事,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可想着那被揉成一团的信,他却无法对林小姐产生丝毫怨恨,只觉得心情闷闷的。


……该死!结果他搞砸了,正事没来得及问,他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的。级长「啪」地一声合上书,毫不在意周围学生讶异的目光,冷着脸离开了图书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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